16.
我身体一僵,转过头去,就见薛戈从黑暗中缓步而出。
吴毅升大吃一惊,结结巴巴的解释:「岑姑娘长的极为神似我一邻家妹妹,但我与这妹妹已多年未见,恐认错了,又怕侯爷多心,于是想着私下问问岑姑娘。」
薛戈没接话,直接走到我前面,将我挡在身后,高大的身影带着实质的压迫,笼罩在吴毅升的身上。
「佩娘是我没过门的妻子,我俩相识多年,从未听她说起过什么哥哥弟弟的,吴御史莫要随便攀亲戚了。」
「更深露重,军营重地不可随意走动,吴御史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。」
薛戈一抬手,两名身着盔甲配着重剑的护卫面无表情地走到吴毅升身边,比了个「请」的手势。
吴毅升不敢多言,乖乖跟护卫走了。
薛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「进屋。」
唉,这都叫什么事。
虽然我问心无愧,但大半夜被未婚夫撞见跟前未婚夫见面,有理我也弱三分啊。
我耷拉着头,跟在薛戈身后慢吞吞地挪进了屋。
一落座,薛戈开了腔:「他就是你之前那个白眼狼未婚夫?」
没料到薛戈早已知晓我和吴毅升的事,我愣住了。
薛戈一见我的表情,瞪圆了眼:「我就知道是这小子!」
「你说,你那时看上他啥了?尖嘴猴腮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,就那滴溜溜转的两眼珠子,你能盘算得过他?被他卖了都还帮他数钱呢!」
「这种忘恩负义薄情寡恩的小人,你还开门跟他说话,纯属多余!」
薛戈越说越生气,一拍桌子:「不行,我看见他就恶心,且让我一剑结果了他!」
「你别胡闹!」
我急了,拉住暴起的薛戈:「他过来不仅是宣旨,更是代表皇上来巡边,你杀了他不是惹人猜疑你有不臣之心吗?」
「你居然还为他说话?」
薛戈气呼呼地斜了我一眼,紧抿嘴角,转过头去,一副被辜负了真心的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。
我摇了摇他的胳膊,给我甩开了。
再摇,又甩开了。
唉,这男人倔起来后,可真难哄。
我只得双手捧着他的头转过来,拉低,踮脚,印了上去。
薛戈瞳孔放大,先是浑身僵硬的一动不敢动,一瞬过后,他猛地将我圈在怀里,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。
直到我胸腔里的气快用完了,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,将我按在他宽阔的胸前,声音低沉中含着些许沙哑:「我并非特意打探你的过去,只是我不能把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性命交到不知根底的人手上」
「所以你来军营做大夫前,为了稳妥起见,就派人打听了一下。」
「那时我就在想,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?好在那小人眼皮子太浅,如今这傻姑娘就便宜我了。」
「佩娘?」
「嗯?」
他勾起我一缕头发,眼巴巴地瞅着我:「以后你不许再单独见他了,更不许跟他说话了,好不好?」
我看了他一脸委屈小媳妇的模样,笑了:「好。」
他一听,笑的更欢了,递给我一个含羞带怯的眼神:「佩娘,再来一次好不好?」
「滚!」
17.
薛戈以保证吴毅升的安全为由,派了两个护卫形影不离的跟着他,不给他一丝单独行动的机会。
不仅如此,薛戈只要跟吴毅升见面,必将我带在身边,一会让我替他磨墨,一会让我给他铺纸,时不时还嚷着腰酸背痛,求我给捏捏脖子揉揉肩。
赶上饭点就要留吴毅升吃饭,席间张罗着给我盛汤夹菜,吃到合心意的菜,直接就喂我嘴里。
见吴毅升举着筷子活像吞了个大苍蝇,我的心情也不赖,就由薛戈换着花样的恶心吴毅升。
没几天,吴毅升的脸小了一圈,一点笑模样都没了,悻悻地回京了。
我以为吴毅升走了,薛戈就能回归正形了,哪知这厮演上瘾了,还天天缠着我腻歪,我笑话他哪还有一分黑脸煞神的影子,他却将头埋在我的颈肩,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夫妻间画眉之乐才顶顶要紧。
但他没能继续缠下去,天气渐冷,为了掠夺过冬物资,扰边的多了起来,还不同与以往的抢完就跑,隐隐有了攻城的架势。
边境不安稳,个个人心惶惶的,门都不敢出了。
为了让大家安心过年,又顾虑到手下的心腹将领都已成家,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,薛戈打算亲自带兵出击。
他身着肃穆的黑色盔甲,端坐在战马上,整装待发的士兵跟在他身后排成整齐的队形,一面大大的「薛」字军旗迎风招展。
锋利的枪头闪着冰冷的光泽,独属于战争的冷酷气息弥漫开来。
这次出征他没让我随军。
他说只是小打小闹的震慑一下,用不上我。
他说他很快就回来了。
他说等他回来就娶我,让我安心备嫁就行。
我看着他,笑着点点头。
可最后我却没能等到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。
出征后不到十天,薛戈被送回来了。
是的,走之前意气风发的他,此刻双眼紧闭,静静地躺在马车里被送回了苍南。
被我养的白了不少的脸庞彻底没了血色,苍白如纸,几乎瞧不出气起伏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羽箭。
见惯了威严如山的薛戈,陡然间见到他了无生气的模样,我大脑里一片空白,怔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。
送他回来的副将红着眼,哑着嗓子说有支队伍不慎遭了埋伏,为了营救他们薛戈不得不只身冒险深夜突袭了敌军,结果中了冷箭,却生生忍到带领全部人马脱围后才跌下了马。
副将吸了吸鼻涕,胡乱抹了把脸后,犹犹豫豫地看向我继续说:「将军昏迷前只留下一句话,许您改嫁,他所有的产业全留给您做陪嫁。」
呵,凭什么他说娶我就娶,他说让我改嫁就改嫁。
我撑着马车壁站稳了,顾不上擦眼角的泪,叫过几个壮硕的士兵扛起薛戈送进了被我用作手术室的军帐。
进了军帐,让早已候在一旁的军医起锅烧水,将手术刀、手术针线和干净纱布先热水消毒后再白酒消毒,我也忙开了。
狄人的箭头都是带着倒钩的,薛戈胸口这支更是深深扎在肉里,伤及心脉,我只能小心翼翼的沿着经脉走向,一点点将箭头和血肉剥离,并及时用纱布堵住止血点。
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,才顺利将箭头取出来,然后仔细清理伤口处的腐肉,最后缝合。
但处理伤口只是第一步,真正难的还是术后感染发热的处理问题。
我小心又小心的看护着,但当晚薛戈还是起了高烧。
熬了一碗又一碗的汤汁,撬开他的嘴灌下去,一遍又一遍的用温水擦洗他的身体,不停地搓着他的手和脚,但是他还是如同火炭一般,烧的满脸通红,嘴唇上裂开了一层层的死皮,手脚却冰凉还打起了寒战。
我不眠不休地守着薛戈熬了三个通宵,翻遍了医书试方子,可他还是昏迷不醒。
我正束手无策时,吴毅升居然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