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几步,顾宴书却像是走了几个小时。
太平间大门敞开。
里面围满双目红肿、哭得不能自已的警察。
见到顾宴书,众人默默让出一条通向我身体的路。
走完这条路,耗尽了顾宴书所有的力气。
也散尽了他对我的所有恨意。
他这才发现,比起恨我,他更不想面对的是我的死亡。
白布被染得殷红一片,宛若绽放的朵朵红莲。
顾宴书想去掀开。
张警官沉痛道:“宋队长牺牲时状态惨烈,您还是……”
顾宴书的手僵在半空,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在白布上。
“我想见她最后一面。”
半响后,顾宴书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。
除了张警官,其他人纷纷退了出去,将空间留给顾宴书。
顾宴书不断擦泪,可他的袖子已经湿透,无论怎么擦拭都是徒劳。
白布轻轻掀开。
露出我面目全非的尸体。
我成功将犯罪证据发给警队后,队员迅速行动。
但因局里有毒贩团伙安插的卧底,他们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我。
毒贩团伙败局已定,他们都是犯的都是枪毙的罪过,就算死,也要先拿我泄愤。
他们抄起棍子,在我活着时,将我全身的骨头一寸寸打碎,最后生生剜出了我的机械心脏。
顾宴书看着白布下宛若烂泥的我的尸体。
胃底不断翻涌,抱着旁边不断呕吐。
他像是停不下来,即使只能呕出墨绿的胆汁,依旧无法控制。
像个失去一切的孩童,蹲在地上抱头痛哭、涕泪横流。
顾宴书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清霁……只是个最普通的警察,她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?”
张警员也哭出了声。
“宋队一直是缉毒队的成员,这些年只是为了掩护身份。”
“一周前,我们接到线报得到南市最大毒枭的动向,毒枭狠辣,拿实质证据的任务必死,是宋队长……接下了这个任务。”
顾宴书揪紧心口,痛苦又无助。
“所以,一周前她明知是任务必死,还是选择接下,她又抛弃我一次。”
“为什么,难道她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吗?当年如此,现在还是如此。”
“我对她就这么不重要吗?”
张警员疯狂摇头,颤抖着指向我的心口。
“宋队,把她的心脏留给你了啊……”
“换成人工心脏后,宋队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七天,就算任务完成她也依旧会死!”
“你有什么资格怪她?!”
顾宴书只觉得耳边一声炸响。
世界陷入寂静,只剩心脏“咚哒”的跳动声。
顾宴书突然回想起他住院后我赶到的时间,想起那颗“壮阳药”,想起试婚纱那天我不自觉间捂住的心口,想起那份我想藏起的病历夹。
顾宴书悲痛至极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正落在我的心口。
突然,他猛地抬起头,激动道。
“心脏置换术是真的,那癌症终末期呢?”
张警官重重点头。
顾宴书瘫坐在地。
呢喃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张警官艰难开口。“三年前。”
“宋队长不是不想救你,当时她在带队抓毒贩,她是看到救援队到了,才离开的。”
“任务中她被毒贩下了药,虽然抢救及时,但药物有放射性,这才不幸患癌……”
顾宴书捂脸崩溃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!”
张警官沉痛道:“当时案件尚未侦破,一切都需保密。”
顾宴书只觉得心脏被大力揪住,痛得撕心裂肺。
他凄惨地笑着撑起身,抚上我破碎不堪的脸。
“自己承受这些,疼吗?”
他知道我最怕疼了,每次训练受伤都会找他抱一抱寻找安慰。
可这三年,他已经很久没抱过我了。
反而把所有爱,都故意当着我的面给了别的女人。
留给我的,只有阴暗绵长的恨意……
他期待着看我嫉妒,看我发疯。
在我最后的时光,他为了进一步逼我,甚至和我最好的闺蜜搞在一起。
那晚被下药时,他其实是清醒的。
可他为了报复我,还是做了。
但他没想到,在我眼中看到的却是真心实意的成全和祝福。
那一瞬间,他慌了。
他一步步试探我的底线,和林菲晚筹办婚礼,我没有生气。
和我离婚,我没有闹。
和林菲晚立刻领证,我也毫无反应,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离开。
他发现我惦记的只有无事牌,不是他这个活生生的人。
暴怒之下,他砸碎了无事牌。
顾宴书嚎啕大哭,不断重复说:“对不起。”
可无论他说多少遍,我的尸体依旧静静躺在那里。
没有任何回应。